-----吴序堂

敬爱的乐兑谦教授离开我们快要一年了。从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末开始，我和乐老师共事四十余年，也向他学习了四十余年。他的音容笑貌仍深刻在我的脑海中，不少往事，仿佛发生在昨天，禁不住令人深深的回忆。

最初和乐老师接触，给我的感觉是除了吃饭睡觉他几乎是在把所有的时间用在了教学科研上了。五十年代，他响应党的号召，举家随学校西迁。意气风发地率领刀具组老师搞教改，编教材，开实验，作研究；日以继夜，不辞辛劳，为在西安交大创建实力雄厚的切削原理刀具教学基地做出了巨大贡献。也无愧于开创西安交大机切教研室的元老之一。文化大革命中，乐老师被打为“反动学术权威”，挨批斗，住牛棚，接着又是下放，疏散，恶劣的环境迫使他有几年放开了书本。但当1969年获得解放，被派到宝鸡秦川机床厂去搞七二一工大时，我觉得他已经基本上摆脱了前阶段按批斗的阴影，迫不及待的深入车间，调研情况，解决问题，开设新课，忙忙碌碌，仿佛要把失去的光阴迅速的补回来。寒冷的冬天，他住在简陋透风的平房，最在双层床的床沿上，裹着棉衣认真看书写字的情景，至今仍历历在目。

七二年乐老师从宝鸡回到西安，立即又在一些科研课题上潜心钻研，一直到退休以后，他仍经常以七十多岁的高龄奔赴外地，深入工厂作实验，作报告，同时笔耕不辍。这些年来他在准双曲面齿轮的啮合及加工原理、径向剃齿刀、硬齿面滚刀等课题上都做出了出色的成绩。是国内齿轮界刀具界公认的权威。尤其是他在不少工厂的研究 和科技推广工作，深入实际平易近人的作风，使工厂的同志深受感动。乐老师这种全心全意投入国家的教育科技事业，淡泊名利，荣辱不惊的精神，永远是我们学习的榜样。

乐老师治学之严谨是闻名的。他毕生的学术成就比较集中地反映在他的基本专著：《齿轮刀具》、《金属切削刀具》、《磨齿工作原理》、《弧齿锥齿轮和准双曲面线齿轮加工调整原理》。这些著作中，尤其是乐老师亲自执笔的部分，每一句话都经过仔细斟酌，立论周密，概念清晰，内容丰富，绝没有半句“无根之谈”，可以说得上是呕心沥血的精品。他曾经说过，厚厚的一本《齿轮刀具》中几百个公式，除了个别的经验公式之外，都经过他一一推导过，也用丰富的实例计算校验过。他的这些著作在国内的刀具界、齿轮界发挥了很大的作用；至今还有工厂的同志对我说，他们厂的技术人员进厂，首先要读的就是《磨齿工作原理》和《齿轮刀具》。

在编写《金属切削刀具》下册齿轮刀具部分时，由于授课学时有规定，对字数有严格的限制，乐老师专门油印了一种稿纸，它的字数行数和排出的书一样，然后逐字逐句对书稿斟酌修改。多少个深夜，我在乐老师家的等下一起反复作这种“精雕细刻”的工作，有时想了一个“妙招”，可以省去几行甚至区区几个字而不损愿意，乐老师会发出由衷的笑声。时光流逝，此情此景可惜再也不会有了。这本书将要付印前，有一次我去乐老师家，他正坐在椅中一张张翻看一本书夹中的什么资料，见到我他说“我是在欣赏这些艺术平呢！”我走进一看，原来是描好的齿轮刀具书的插图。确实，对于乐老师来说，这一张张精心描绘的插图，无疑是一幅幅艺术品，而他本人则在创作和欣赏这些艺术品中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乐老师待己严，要求学生也严，他最不能容忍那种草率、马虎的作风。稿子字迹潦草，公式符号错误，都会让他大皱眉头。受到乐老师这种严格作风的熏陶，使我们在做学问，推公式时也谨慎小心不了少。虽然如此，大概是我生性疏散的缘故，仍免不了出错，乐老师虽然不大严词批评，我自己则仍觉得很惭愧。

乐老师不仅理论分析上要求严，而且特别注意理论联系实际，他的研究绝不会满足于理论分析和计算，而力求应用于实际或必要的实验验证；所以经常可以看到他在实验室、车间和师傅们一起在作实验。有老师傅对我说，乐老师早年曾当过交大实习工厂的厂长。当时，他就把厂里一台台机床的结构、调整等逐一仔细研究过，掌握了丰富的生产实际知识和操作经验。知道老年，他仍以目测零件尺寸精确而自豪，还曾和我们这些当时的年轻教师比，看谁读机床上的游标读的更准确。

乐老师的科学研究从来都注重创新，绝不迷信和盲从别人的观点。弧齿锥齿轮和准双曲面齿轮是齿轮传动中最复杂的一种形式。几十年来，它的加工技术都是被美国Gleason公司所垄断的。上世纪七十年代，由于我国机械工业发展的需要，乐老师开始从事这个领域的研究。他另辟蹊径，巧妙地提出了一套颇具特色的加工原理和调整计算方法，并在1974年一次全国汽车、拖拉机等行业的专业会议上，应用这种方法得到的数据一次就切出了完全合格的齿轮，在会议中引起了轰动，也显示出乐老师在这个领域取得了突破性的成果。

乐老师的讲课技术堪称一绝，他讲解时驾轻就熟，鞭辟入理，阐述概念一丝不苟，毫发无憾。不论听课的是大学生，还是工厂的技术人员和工人，他都能讲的深入浅出，因材施教，使每个人都有丰富的收获。更为难得是，他讲课既严格又不乏幽默，他能用非常形象的事例，精辟的譬喻，诙谐的语言，使听众听的津津有味。有时会满教室哄堂大笑。把沉闷空气一扫而光。乐老师曾以洗手时两只手相搓的动作比作齿轮啮合时共轭吃面的运动，他的这个譬喻把共轭齿面只能有切向运动而不能有法向相对运动的基本概念表达的既生动又准确，给了我很深刻的印象。乐老师讲课时的这些譬喻，看起来似乎是随手拈来，毫不费力，实际上是经过精心准备的，他有一次曾对我说，为了举一个便于学生接受的例子，往往晚上睡觉都睡不好。

乐老师一生以得天下英才而育之为最大的快乐。如今，乐老师已经桃李满天下了，他的多少弟子在国内国外的齿轮界、刀具界大展宏图，看到这么多弟子做出这么多的成绩，不忘老师教诲，没有辜负老师的期望。乐老师的在天之灵，一定是会感动安慰的。

（2002年12月）